第84章
这也是郁宁愿意和他合作的原因之一:
一方面卢慕荫实打实在a市生活过多年,和郁家仍有联系,能直接搭上郁采萱、郁撷芝这个级别的人物,省了郁宁自己层层周折;
另一方面,自从第一次见面、徐星沅就没给过卢慕荫好脸色,郁宁甚至一度取关他,他却依然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主动找上门来。
说好听点,是这小子从小自信爆棚,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看;说难听点,就是脸皮够厚,只要利益到位,什么前嫌都能一概不计。
“想认识一个人,不能光看对方多牛。”郁宁笑了一声,只微微向后靠进座椅,目光掠过窗外流转的城市光影,“更得看看自己的斤两。”
“我不是来认祖归宗当大少爷的,当然得掂量自己出得起什么价码;再看看谁,最缺我手里的这点东西。”
“……啊?你不准备认亲??”卢慕荫惊叫起来,声音里饱含失望。
“你猜?”郁宁不置可否,只道,“放心,该给的那份,郁采萱也不会缺你。”
他说完,径自低下头,指尖一滑,解锁自己的手机。
郁宁把那个帖子发给徐星沅,既是挑衅,也是试探。
如果徐星沅还能正常用手机,就不可能看不见——更不可能忍得住不回。
直到现在,聊天框里依旧安静得令人心沉。
郁宁抬手捏了捏眉心。
也好。
至少让他对这迷局般的现状,又多了一分了解和把握。
*
郁采萱一身高级职业套装、挟一阵清冷的香水味,匆匆推开了麦当劳的玻璃门。她下意识蹙起眉头——这里喧闹的氛围、油炸食物的味道,都与她格格不入。
“这边!”
一个戴着墨镜的年轻男人,呲着雪亮牙齿朝她挥手。
郁采萱很快认出那是卢慕荫。他算是她少年时的一个远亲,曾在郁家老宅借住过几年。后来他那一支的叔叔过世、母亲改嫁,他离开a市,便渐渐少了往来。
目光再落到静静坐在他身边的男人——
黑发,一副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,上身一件深灰色的毛衣,坐在麦当劳窗边,大红大黄的鲜艳风格反而衬得这个人气质愈发沉静。
近期他手撕巩咏德的新闻实在太火,连郁采萱也刷到过相关视频,还顺手点了个赞。当时只觉得这张脸生得极为出色,又隐约有一丝说不清的熟悉……
直到刚刚,她才惊觉,那模糊的熟悉感,竟与十五年前家中那个孩子的轮廓重叠。
“我时间很紧,马上还有一个会要开。”郁采萱走到窗边,略显刻意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,“麻烦你们尽快。”
“好,请坐。”郁宁微微颔首。
郁采萱抱臂在他们对面坐下。
“这是我的口腔拭子,另外准备了一份带毛囊的头发作备用。”郁宁将一个牛皮纸袋推向郁采萱,“我听说在a市找实验室加急,24小时内可以出结果。”
“我找我母亲核实了,这是她提供的部分资料,也已经发送到你指定的邮箱。虽然我想,十五年前你们应该已经查过一遍。”
“你……”郁采萱指尖按在牛皮纸袋上,神色复杂,“凭什么认为,我会热心到帮你认回郁家?”
“你当然不会。”郁宁摇摇头。
在平凡家庭里都未曾获得过的真挚亲情,他自然不会奢望能从豪门望族中求得。
他收敛起面前这人其实是他真正“姐姐”的念头,语气平静得像在洽谈一桩商业合作:“以郁家的老顽固作风,如果不是别无选择,怎么会任由三位女儿争夺继承权?这个时候,无论你们哪一位占上风,我的出现,都只会是对所有人继承可能性的重大打击。”
“从这个角度看,你当然不可能欢迎我。”
“……”郁采萱红唇微抿,郁宁竟完全道出了她心中所想。
十五年前她十六岁,其实对那位“不速之客”仍有印象:雪白一团的小包子,漂亮却一点也不乖巧,被小弟欺负得狠了,就一个人跑到祖宅附近的山上,爬树掏鸟窝,弄得灰头土脸地回来,然后再挨一顿训斥……
“可如果换一个角度呢?”郁宁的指节在牛皮纸袋上不轻不重地叩了两下,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,“我的存在,我的倾向——是不是也可以被利用,成为你手里的一张牌?”
在飞往a市的航班上,他就推演过很多遍:他手中所掌握的,对庞然大物的郁家而言几乎微不足道。唯一有价值、能被摆上台面的,唯有这份尴尬、却无法被否认的血缘。
既然如此,那这唯一的筹码,就必须交到最需要它、也最能发挥它价值的棋手面前。
郁采萱闻言,眼底果然掠过一丝极亮的光彩。赶来赴约的路上,这个念头不是没有在她脑中闪现过。
可谁会甘心放弃执棋的机会,自愿做别人手中的棋子?
正因觉得不切实际,这念头才只一闪,就被她按了下去。
“你——”郁采萱本想脱口问“你认真的?”,可对上郁宁那双眼睛,沉静得如同浸在清水中的墨玉,再回想这短短几分钟内、高效得近乎冷酷的对话风格,她立刻意识到,对面这位显然走的是超高效率、不浪费一分一秒的路数。
于是她将那句“废话”咽了回去,转而将声音压得更低,视线也更锐利:“你想要什么?”
一个原本绝无可能的假设,由一个看起来理性到了极致的人主动提出,就说明……有对他来说更具诱惑力的条件。
郁宁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。他微微前倾身体,窗外的天光在他深色的毛衣上投下一片柔和的阴影。
他开口,语速放得和缓,每个字都清晰而稳妥,仿佛先在心上称量过后、才慎重地交付于她:
“我需要,你帮我找到一个人。”
*
傍晚时分,天色骤然转沉,浓云压境,不过片刻,瓢泼大雨便哗啦啦坠下,将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水汽之中。
一辆喷涂着a市出租车标识的轿车,悄无声息地停在距离徐家别墅不远的路边。
“我知道这片的户型,监控死角多,这个距离拍不清,再加上下雨,更是什么都看不见。”卢慕荫眺望完车窗外的情况,回过头,见郁宁正弯腰在换一双软底的黑色运动鞋。
“你用不用拿把伞?或者我陪你去?”卢慕荫忍不住又问。
“不用,我这有哑光雨衣,而且只有一件。”郁宁头也不抬,车窗上蜿蜒的雨水反射着微弱的光,勾勒出他利落而优美的侧脸线条。
“……行吧。”再次遭到干脆利落的拒绝,卢慕荫只撇了撇嘴,嘟哝道,“没想到你回a市找郁家摊牌,竟然是为了徐星沅……这可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。”
郁宁披上雨衣,拎起郁采萱为他备好的工具包,推开车门的瞬间,竟笑了下:“徐星沅要是听到你这么说,大概会挺高兴。”
“……”见到郁宁唇边那一点笑意,卢慕荫不自觉微微倾身,“真不用我帮你?”
“人多累赘。”郁宁拉紧雨衣帽绳,迈开长腿下车,踏入滂沱大雨中,“里面已经有人接应了。”
郁宁这次不想贸然报警,一来情况未明,徐星沅不久前还发过消息报平安,警方很难迅速立案;
二来,徐家是扎根a市二十多年的实业富户,尽管人丁单薄,但人脉已然盘根错节,如果走明路,对方有得是手段拿捏他这样一个普通人。
但换做是树大根深、底蕴雄厚的郁家,就完全不同了。
短短几小时内,郁采萱便已查清徐星沅自机场离开后的全部行踪:那辆载着他的车径直驶入徐家别墅,而后,再未见人出来。
她甚至饶有兴味地问郁宁:是想走嚣张小少爷强闯要人的路线,还是由她派人低调潜入、先探明虚实。
——言语间透出的从容令人明白,无论他选哪一种,她都有把握替他办到。
但郁宁两种都没选。
他提出,他想自己进去。
强闯固然痛快,可动静太大,难保徐家夫妇情急之下不会做出什么:暗中转移,甚至矢口否认……后续扯皮反而耗时耗力;
而派人潜入,终究隔了一层,他无法第一时间知道徐星沅的真实状况。
他有舞蹈底子,身形灵巧,徐星沅又毕竟还是徐家夫妇的亲儿子,徐家别墅应该也不至于成为什么龙潭虎穴。更重要的是……他想亲自、更快地,走到那个人面前。
而郁采萱也毫不含糊,在郁宁提出潜入计划后,她不仅提供了全套专业装备,更在傍晚前传来消息:
她找到了一个能在徐家别墅内部,为他打开一扇“门”的人。
*
雨声轰隆,砸在屋檐树叶上噼啪作响,天然的噪音掩盖了所有细微动静。郁宁借着雨幕掩护,自车库旁的监控盲区滑入徐家别墅。
他依约行事,先潜入小花园,迅速脱下湿透的雨衣,将其仔细卷好,塞到一盆硕大茂盛植物的花盆后面。随即,他贴著廊下幽深的阴影前行,尽量避开所有可能存在的电子眼,直至靠近约定地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