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章
   
   
   
   
	  “怎么了?”
  季未洵问。
  医生堆起笑脸:“没,没什么。对了,继续说关于怀孕后要注意的饮食……”
  刚刚应该是自己看错了。大晚上的还要加班, 着实让人感到疲惫,等会儿一定要回去好好睡一觉。
  医生想。
  聂霁眠先看了看病房内的仪器,接着轻轻坐在床边,目光停留在了裴惊鹤的脸上。
  他的手指间轻轻颤动了下,头顶的监控器断了电。
  好, 好冷……
  裴惊鹤缓缓睁开双眼。
  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像是手术台的地方。身下冰凉的金属将冷意传到了身体里,裴惊鹤起身爬了下去。
  虽然地板也很冰,但是只有脚接触到了,并不会像刚刚那样难受。
  等等,爬?
  自己不是成年人吗,下手术台直接转个身不就可以了,为什么要“爬”下手术台。
  裴惊鹤看着深色金属上映照出来的自己——那是一个小小的孩童。
  看上去既熟悉又陌生。
  孩童的黑色长发垂在了地上,眼角和嘴角都有一颗痣。
  这是我。
  裴惊鹤原本还不太确定的,但是看到痣后就一下子确定了这个孩童是自己。可是他压根就没有这段记忆,这是…在做梦吗?
  裴惊鹤赤着脚,小心地离开了手术台。
  房间内光线不怎么好,但是他行动起来很迅速,靠在墙边避开了一排排放着各种瓶瓶罐罐的货架。
  很显然,他对这个房间非常熟悉。
  房间门没有被关紧,开了一条缝隙。
  ——不对呀,门应该一直关着的才对。不知为何,裴惊鹤脑海里浮现出了这个想法。
  “吱呀——”
  门被推开的声音在寂静的环境里响起,有些突兀。
  裴惊鹤像是被吓到了,没有立刻离开房间,而是一点点探出了头,朝外面看了眼。
  房间外是一条走廊,走廊两旁有很多门。漆黑的夜晚,走廊上一个人影也没有,只有月光从封死的玻璃窗上流泻而出,照亮了走廊的地面。
  裴惊鹤深吸一口气,来到了走廊。
  他身上只穿着一件短袖睡袍,走廊上比房间内还要冷许多。夜晚的寒意让他抱紧自己的手臂,快步来到一个房间门口。
  门上挂着一个铁质的牌匾,上面有一串英文字母。
  e-x-p-?-?-i-?……
  铁牌生了锈,他只能勉强看清前面的几个字母,后面的字母已经完全和锈迹融合在了一起,什么也看不清了。
  裴惊鹤踮起脚,拧动把手,来到房间内。房间里摆放着数十个圆柱体形状的培养皿,大大小小的培养皿里有着各种生物。小到蜘蛛蝴蝶,大到老虎鲨鱼,甚至很多都不像普通生物了,看着更像是地下城里的怪物。
  它们大多都不是完整的,有的没有眼珠,有的缺少一条腿。
  但裴惊鹤并不害怕。
  他走过去,将脸贴在了一个培养皿旁。培养皿内是一只浅紫色的马驹,额头上缠着绷带,尽管身处营养液之中,但仍然能看清它身上漂亮的皮毛。
  在裴惊鹤靠近后,原本紧闭着眼睛站在培养皿之中的马驹睁开眼睛站了起来。它长长的睫毛下,是一双深紫色的漂亮眼睛。
  看到裴惊鹤,它的眼睛里莹润着水光,低着头轻轻靠在了培养皿上。
  隔着一层玻璃壁,他们的额头紧紧靠在了一起。
  “mama——”
  一只熟悉的绿色小水母爬到了裴惊鹤身边,它顺着裴惊鹤的脚踝爬到了他的肩头。裴惊鹤靠着培养皿滑坐在地板上,将小水母抱在了怀里。
  摆放着培养皿的宽大房间,小小的裴惊鹤抱着小小的水母,看着天花板,慢慢闭上了眼睛。
  视野里,似乎有红光一闪而过。
  裴惊鹤睁开双眼。
  一睁眼,就看到了聂霁眠的脸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视线。
  裴惊鹤:“……”
  面对着表情看着很是无语的裴惊鹤,聂霁眠轻轻一笑,亲了亲他的唇。
  这个吻一触即离,连裴惊鹤都还没有反应过来,聂霁眠就已经快速离开,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。
  “你……这里有监控!”
  裴惊鹤躺在床上,瞪他。
  “监控?半夜就已经坏掉了,因为您在房间里休息所以也没有来修理。这就说明,我先在对您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知道哦。”
  聂霁眠从一旁拿了纸巾,靠近裴惊鹤。
  “你,你还要干嘛。”
  裴惊鹤警惕地看着朝自己逼近的聂霁眠。
  聂霁眠只是伸出手,轻柔地擦了擦他的脸:“您梦到什么了?怎么流了这么多泪。”
  “泪?”
  裴惊鹤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,果然摸了一手的水。
  “是梦到了伤心事吗?或许我能为您排忧解难。”聂霁眠将他脸上的泪水尽数擦走,顺便捏了捏他的脸。
  “是啊,做了噩梦,糟糕透了。”
  裴惊鹤道。
  聂霁眠没想到裴惊鹤真的会告诉自己,有些惊讶挑眉:“您梦见什么了?”
  “梦到了你,吓我一跳。”
  裴惊鹤没好气回。
  聂霁眠失望叹气:“唉,是吗?我还以为您梦见我和您在一起天地不知为何物了呢。”
  裴惊鹤背过身:“你自己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。”
  聂霁眠在他耳边低语:“您怎么知道我有做过这种梦?您知道吗,从我见到您的那一天晚上,我一回家就……那天车上,您留下来的衣物,我可是没有浪费,有在好好使用呢。”
  “你!”
  裴惊鹤起身,巴掌大的脸涨得通红,咬唇瞪着聂霁眠,抬起手。
  正要往下落的手因为聂霁眠的话,到底是没落下去。
  “您要是扇我,那我可能真的忍不住了。这样的爱抚——随便哪个男人来都忍不住吧?”
  裴惊鹤不动了,但是聂霁眠还能动。他笑着抓住了裴惊鹤的手,往自己脸上不轻不重扇了一掌:“打吧打吧,我就开个玩笑,您不要随便生气,这对您和您身体里的孩子可不好。”
  “孩子?!”
  裴惊鹤大惊失色,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。他脑海中一片空白,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要怎样才能不要。
  “对啊,您和您丈夫哥哥的孩子。您不是一直想要待在季家吗?有了季家家主的孩子,留在季家应该轻而易举吧?”
  聂霁眠将脸颊靠在裴惊鹤掌心摩挲,细声细语道。
  “不,不,我不想要他,我不能要他。我没有做好迎接新生命的准备,我,我照顾不了他的。他不能这样出生,我现在什么都没有,什么都给不了他,他不能,不能……”裴惊鹤看着自己的腹部,摇摇头,语无伦次起来。
  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,但是当这件事真正到来时,裴惊鹤退缩了。他即将成为alpha,就算能生下这个孩子,那后面他该怎么办呢?
  季家不会接纳alpha伴侣的。
  最重要的是季未洵和他之间的匹配度并不高,要是他生下的孩子并不是优秀的s级异能者,只是一个普通人,那这个孩子能待在季家吗,会不会被赶出去?
  就算他待在了季家,裴惊鹤没有了再生一个的能力,季家一定会有找到新的omega来为季家生下足够优秀的继承人。
  到时候,这个孩子又该怎么办呢?
  季家那些人……裴惊鹤是切身体会过的。和他们相处的苦,和在下城区的苦是截然不同的感觉。
  在下城区面对的都是直截了当的生与死,但和他们相处,他们能将一个人从里到外贬低一遍,从里到外将人摧毁。
  每年只有一次的家族聚会,裴惊鹤每次都要打起万分精神。
  他受苦倒是无所谓,可如果孩子被生下来和他一起去受苦,那他宁可不让这个孩子来到世上。
  聂霁眠歪头,静静注视着慌乱的裴惊鹤。他将裴惊鹤扣在怀里,柔声安抚道:“我知道了。放心吧,其实……”
  季未洵推开房门,提着早餐走了进来。他看见裴惊鹤坐在病床上,面色泛着红润,看上去精神不错:“惊鹤你醒了?我为你准备了早餐。聂医生,麻烦您照看惊鹤了。”
  “没事,照顾季夫人只是举手之劳。毕竟身为私人医生,是我没有照看好他,让他受到了惊吓。”聂霁眠整理着领口。
  “季先生……”
  裴惊鹤勉强扬起一抹笑。
  “怎么了?”
  季未洵将简易餐桌展开,放在裴惊鹤膝上。
  裴惊鹤轻声问:“我,我为什么会突然晕过去,现在又出现在了病房啊?那个,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