澄清

  时卿收起笑意,伸手回握,动作得体却带着一丝距离。
  “苏小姐您好,我叫时卿,是温律师的——”
  她话音一顿,语气微微加重,眼神一寸寸地转向温衡,像刀似的剜过去,
  “‘妹妹’。”
  那两个字,她咬得极重,几乎带着咬牙切齿的力道,明显是话中有话。
  就连原本应该温和的招呼语,也因那一句“苏小姐”而显得格外生疏,刻意没有喊对方”苏苏”,与苏冉自来熟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。
  苏冉闻言,若有所思地轻点了下头,语气轻飘飘地接话:“啊,原来是——感情很好啊。”
  她笑了笑,眼神微微一转,落在温衡身上,语调不急不缓,“不过嘛,再怎么感情好,终究还是兄妹。”
  她语气平静,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,随即语锋一转,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和坦率,”温律师,不如再考虑一下我刚刚的提议如何?我知道这样说可能突兀些,但我并不会介意你有这样一位‘感情很好的妹妹’。”
  此话一出,时卿瞳孔微缩,眉眼间的笑意瞬间敛去。
  而温衡,原本带着兴味地看着时卿吃醋,嘴角还挂着一抹笑,听到这句话时神色一变,眉头缓缓皱起。
  “苏小姐,”他语气淡淡,却冷了几分,“我刚刚话说得很清楚了,请自重。”
  苏冉却似乎丝毫不被冒犯,仍是笑盈盈的,从容得体得很,“是吗?真可惜。”
  她视线又转回时卿身上,像是在玩味什么般,轻声说:“那不如我问问‘妹妹’的意见好了?如果她不介意,那你会不会也改变主意?”
  温衡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,语气甚至比刚刚更坚定,“不管她同不同意,我都不可能同意。”
  “唔……真倔。”苏冉无奈地耸耸肩,但脸上没半分恼意,反倒像是在面对一个顽固又优秀的目标感到遗憾般地甩了甩手,“算了,果然是个难搞的人……”
  她语气虽轻,但话里话外却透着真心。
  其实这也不是苏冉第一次这么做。年近三十的她,事业早已稳定,也早就不抱婚姻幻想。只是,这些年她身边来来去去的对象,要嘛平庸无趣,要嘛自私粗俗,真正让她心生欣赏的,寥寥无几。
  她一直在寻找一个值得的基因来源,想要孕育出一个优秀、自由的孩子。
  不是恋爱,也不是结婚,只是单纯、清醒地想成为母亲。
  而温衡,是她极少数会主动开口提议的对象。
  ——但显然,这次也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。
  苏冉最后瞥了温衡一眼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,“真是个优秀的人啊……可惜了。”
  说完,她转身,步伐从容地离开,没再多说半句。
  苏冉离开后,办公室门随之阖上。空间瞬间安静下来,连空调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。
  时卿仍站在原地,没有坐下,肩膀微微绷紧,双手自然垂在身侧,却不知何时早已紧握成拳。
  温衡斜倚在书桌边,看着她,一言不发。
  半晌,是时卿先开了口,声音有些哑却压得稳。
  “你刚才……为什么不澄清?”
  温衡挑了挑眉,语气不紧不慢:“澄清什么?”
  “我们不是兄妹。”时卿咬字清楚,抬眼看向他,眼神里压着一股情绪,“我不是你真正的妹妹。你心里也知道。”
  温衡看了她一眼,没有马上回话。
  她继续说,语气越发坚定:“我不想再这样了。不想再用‘妹妹’的身分站在你旁边,被误会、被介绍、被当成毫无威胁的存在……我已经二十多了,温衡,不是小孩了。”
  这番话像一颗石子丢进水面,掀起不小的涟漪。
  温衡的神情微动,眸色深了些,但依旧语气淡淡:“你吃醋了?”
  “我不是在说吃不吃醋的问题!”她提高了音量,但说出口又后悔般顿住,深吸口气后语气稍缓,“……我只是想说,我想要的,不是‘妹妹’的位置。”
  温衡注视着她,眼神专注。
  时卿低下头,喉头滚动了一下,语气放得更轻了,几乎像自语:“我想要站在你身边,不是以家人的名义,不是‘妹妹’这三个字能遮过去的关係……我想堂堂正正的,光明正大地和你在一起。”
  她抬起眼,直视着他的眼睛,语气里没了年轻女孩的试探与逃避,而是带着一种成熟的决绝。
  “如果你不喜欢我,那就拒绝我,别再用‘我们是兄妹’当藉口。你不是这种会拐弯抹角的人,我认识你这么久,知道的。”
  温衡沉默了几秒,像是在消化她这突如其来的坦白,也像是在压下什么情绪。
  “时卿……”他唤她的名字,声音低沉。
  温衡仍旧站在原地,双手交叉放在身前,眼神落在她身上,久久未语。
  他很少被什么事情逼到墙角,而此刻,眼前的女孩却步步直逼他底线。
  他忽然低声开口,语气沉得几乎听不出情绪: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
  “我知道。”她点头,眼里没有一丝犹豫,“我想清楚了,比你想的还清楚。”
  他沉默一会儿,忽然走向她。
  时卿没有退。
  两人的距离只剩一步之遥,他低下头,注视着她那双澄澈却倔强的眼睛,声音低得几乎贴着她耳侧。
  “你要的这个位置,可不只是喊一声‘喜欢’这么简单。”
  时卿抬眼看着他,心跳如雷,”我不怕。”
  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嘴角终于弯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。
  “……那你最好撑得住。”
  话音刚落,时卿忽然踮起脚尖,整个人主动地凑近,双臂不过分用力地环上他的脖颈。
  力道不轻不重,却像一圈牢牢锁住他理智的细链。
  她眼神明亮,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调皮,“那就试试看,温衡。”
  除了七年后的那晚,时卿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喊他的全名,没有敬语,没有缓冲。
  乾脆利落,带着火花,像是终于揭开一层早就该撕掉的遮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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