卧底失败后 第147节
   
   
   
   
	  “寂珩玉, 倘若没有这蛊,你还会对我好吗?”她轻问, 因他的柔情又过度地生出了几分不宁。
  寂珩玉回答笃定:“没有倘若。”
  桑离逼问:“那要是日后情蛊可解, 你还……”
  她看过去的眸光有瞬间的黯淡和惶恐。
  桑离已将自己全然的剥离开来, 在寂珩玉面前, 她从头到尾再无半点隐藏。
  桑离扪心自问, 若无缠丝蛊, 他可还会如现在这般真心相待?
  寂珩玉上前捧起她的双颊, 迫使她仰头没进那双眸海。
  寂珩玉问她:“你觉得我可清醒?”
  桑离犹豫片刻, 缓缓点头。
  “纵使它是世间最厉害的情蛊,也不足以让我失去理智。只因我在意你, 所以甘愿被它所控。”说着, 寂珩玉牵起她的手,“你若实在难以安心, 便用这蛊捆合我生生世世。”
  生生世世,多久远的词。
  未遇桑离前, 他卑微得连今生都不敢强求。
  寂珩玉俯身抱紧她,下巴抵在她肩头, 眷恋地深吸着发丝间的气息。
  他要活下去,活过今朝, 活过明日,便是成为那苍生六道人人想要诛之的恶鬼,他也要逆反天命。
  寂珩玉眸中情绪明明灭灭,犹如那将暗未暗的烛火,仅剩一点微残光亮在其中跳跃。
  “桑桑,下月初,我们成亲吧。”
  桑离一愣。
  寂珩玉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,“就在这里,你可愿意与我结为夫妻?”
  事情有点突然,桑离恍恍惚惚,震愕半晌才勉强找回点理智。
  她紧张地咽了咽唾沫,十指攥紧松开,松开又攥紧,终于组织好语言,“可是我的身份……可能会给你带来麻烦。”
  寂珩玉闻声低笑,“桑离,有没有一种可能,我才是那个最大的麻烦?”
  桑离:“。”
  也对。
  比起她这只小小的灵族小狐狸来说,寂珩玉才是那个掌管六界生死,让神域头痛不已的大麻烦。
  要嫌弃,也应该是她嫌弃他。
  别说,这样一想,底气一下子上来了,她清清嗓子,昂首挺胸:“行,那我勉为其难同意你的入赘。”
  “入赘?”
  “是呀。”桑离理所应当道,“我现在这样,也不能随你去归墟久住,自然是换你来凤凰坞,这不是入赘是什么?”
  寂珩玉被这番歪理逗得发笑。
  仙界不像凡尘那般有那般多的繁文缛礼,更不分什么嫁娶之说。若二人喜结连理,只需去同心树下挂上写有彼此名字的结契铃,此后便是夫妻了。
  如今她这样说,寂珩玉自然不会扫她兴致,语带笑意地说:“好,是我入赘给桑桑为夫。”
  桑离听罢耳根一红。
  若他只是打趣,她倒也不会放在心上;可寂珩玉偏偏用了最柔和的语气与目光,让她一阵不好意思。
  “该歇着了。”寂珩玉牵着她,顺势走向那张不大的小床。
  桑离顿时警醒。
  他不轻不重地掐了把她手背上的软肉,“别多想。”
  桑离:“……”
  **
  两人挤在那张小床上相拥而眠,有寂珩玉搂着,桑离很快入睡。
  朝凰数里的夜色是如此寂远静宁,小小的竹屋里仅有她极轻的呼吸声,有月光顺着窗棂跃入,在屋角一隅飘落下一一片方方正正的亮影。
  寂珩玉清醒着。
  当胸口明显感受到一股牵引时,他缓缓睁开了眼。
  怕惊醒桑离,寂珩玉缓慢把手臂自她颈下抽离而出,起身随意卷起搭在屏风上的外衫披盖肩头,慢步走了出去。
  月影细碎。
  一道幽墨色的身影隐在溶溶月色当中,颇为不起眼。
  他正在修剪着院落中的花枝,之后又去给每家每户的花圃浇水,还喂了鸡鸭牛羊,最后把采来的药材分给有需要的人家,步伐一刻不停。
  看似忙碌,其实做的都是琐事。
  寂珩玉一直跟在后面寂寂看着。
  之后他又折返回小院,手上拿着一条枝丫。
  正欲种下,寂珩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寂寻身后。
  地面照出两道影子。
  高的影子笼住了矮的那个。
  寂寻动作一滞,没有回头,抿着薄唇继续栽下了那棵嫩绿色的枝丫。
  “寂寻。”
  寂珩玉出声,嗓音情绪凉薄,平平两个音,如投落进暗渊中的青石,连丝毫波纹都没有浮动,便迅速消影无踪。
  枝丫已种好,寂寻这才起身,拱手行礼。
  寂珩玉审视着他。
  片刻开口:“我不是让你留在归墟?为何还要过来。”
  寂寻低着头:“我做出一些允诺,便趁着得空送来。”
  灵族一年前就给了寂寻的入门密文,方便他自由进出。
  他不常出现,每次都是来无影去无踪,偶尔会被族人或者贪玩不回家的小孩子们抓到,一来二去后,寂寻便改了过来的时间。
  他不对寂珩玉说巧合还是故意,这番说辞倒也算是天衣无缝。
  寂珩玉凉凉垂眸,那朵枝丫幼嫩,叶芽轻摆,看着好不可怜。
  “这是什么?”
  寂寻顿了下,如实道:“桑树苗。”他说,“自桑山寻来的。”
  桑山是南海边缘的一座小山岛,上面开满桑树,故而称为“桑山”。只是那小山灵气平平,山中灵泽除了能养活得了桑树,什么也养活不了了。
  他不远万里,竟只是为了折一株幼苗。
  寂珩玉好笑,又在心底不屑。
  “下月初,我将与桑离大婚。”
  寂寻身形明显一僵,原本就沉敛的气息在此刻接近消散。
  他心口绞痛,近乎维持不住体面,却仍一言不发低垂着头,任凭痛楚在无人瞧见的眼底溃散。
  寂珩玉眉骨间笼着阴暗。
  他向来高高在上又残忍不堪,仅有的一点柔情也给了桑离,即便是面对着用血肉所凝而出的另一个自己,也没有丝毫的心软。
  他从容的,冷静地打破寂寻那从未宣之于口的幻想,“大婚后,我会收回心脏。”寂珩玉告诉他,声线冷淡,“你放心,在这七年间,我为你做出了更好的容器,那时候……”
  寂珩玉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心脏,“你会彻底忘记缠丝蛊给你带来的一切。”
  寂寻浑身一颤,缓缓抬眉看向寂珩玉。
  四目对视,凶欲于二人间蔓延,寂珩玉眸光平平,似乎是在等着他做什么。事实上这一刻寂寻完全难以压制自己,暴戾在血液里流窜,缠丝蛊犹如迷茫死死搅着那颗心,情绪所控,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——
  杀了他。
  沉默尤为漫长。
  良久,寂寻平静敛眉,继而低腰折颈:“是。”
  寂珩玉转身离去。
  寂寻目送他背影远离,再过一会儿,胸口重重跳了下。
  隔着那扇他亲手制作而成的窗,他看向看到两人温存,即便是熟睡中,少女也满是依赖地翻身滚进他的怀间。
  寂寻表情淡薄。
  他惯来听话。
  冷静,少言,善于压抑,不似寂无那般冲动莽夫,所以大多时候,他都是沉默的,不被注意的。
  可是寂珩玉似乎忘记了。
  他为“煞”,是天地间日积月累才形成的“煞魄”,他善于隐藏,习惯躲避在极深的角落里,直至最后一刻才会给敌人致命一击。
  忍耐,是他最为得心应手的优点。
  寂寻转身,一步一步走进夜色深处。
  ——他会等。
  **
  仅用一月筹备婚礼要仓促许多,索性灵族人手充足,一项一项分配下去,时间倒也得空。
  嫁衣由灵族中最好的几名织娘所绣,用的都是寂珩玉自水天云那头寻来的罕见料子。听闻是用万年形成的鲛珠打磨成粉,再混入碎月纱,还要历经几百年的编织,才能形成小小一块薄料。
  织娘们传得玄乎,她也没能瞧上一眼嫁衣,自然不知所言真假。
  桑离作为新嫁娘不需要做什么,在这紧要关头也不好擅自走出朝凰树。
  闲得无聊她就四处乱逛,或者去找灵族小孩打发消遣。
  等万事周全后,便到了寄请帖的时候。
  桑离要好的朋友都在归墟,最要好的就属司荼,可是考虑到两人之间的身份,自然不能明目张胆地邀请,思来想去,桑离写了一封书信,告知司荼自己将要与寂珩玉成婚的消息。